“离离原上草”

*写给 @山风有露 老师的琴花长篇作品《枯荣》的长评。

*有完全剧透和大量个人理解。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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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离离原上草”

 
 

“枯荣”是一个很生动的词。

“病树前头万木春”,朽木枯矣,而千万新枝在其尸骸旁勃发生机。
记得几周前见到一张摄影作品。一具白森森的头骨眠卧森林一隅,它属于一只曾漫步花丛的小狐狸。而如今,一朵小花怯生生从其眶骨间沐浴阳光。
当我读完《枯荣》第四十五章,戚玹抱着尚存一丝气息却已无力回天的温眠痛哭至失声,我突然被这篇文的题目触动了。倒不像刘禹锡那句脍炙人口的昂扬之语,此时是万骨枯见证一次重生。长歌门人,跋扈的温家三郎拨响忘川岸边的一曲,他也带去了戚大夫十岁光阴,带去了杏林高徒的大半生命。十载间,温眠是戚玹整个人的构成。爱慕与怨怼,他的喜他的惧他的羞他的痛。我们往往不在论述中写下太过绝对化的句子,然而我要说,若无温眠,则必无今日之戚玹。
但他腰腹涌出逐渐失温的血液,他想抓住情人最后一眼却再也无力抬起眼睫。就那么一丁点力气,比他踹开步月、比他在海心晖扫过琴弦、比他将剑刺进江一川身体、比他在长安街头从刺客手下护住戚大夫的力度都微不足道的挣扎,竟然也不能被许可。他已是枯木沉舟。而且,他遂自己的愿速朽。

戚筠也许永远也不能走出温眠给的这十年。他救出陶嫣春苔,带他们辗转经年,安顿在广州。他似乎确实做到了重新开始,我也说到,长安这一夜纷乱见证了重生。但是,可能忘却吗?可能谅解吗?可能在提起他的姓名、甚至提起长歌、提起长安时,心中没有一点微细痛楚吗?他是重生了。他是从一处土壤里被拽出来生生撕扯,丢向另一处陌生地界,根系攀附在石头缝里,那颗灵魂跳动着构画出一个“不死”的奇迹。温眠与他缠绵的是他的“二十郎当岁”,是最为绚烂的时段。一夜之间,所有期冀、所有过往都如大梦破灭。付之一炬,这并非凤凰涅槃。

但也有涅槃。公主一支的覆灭宣告李隆基的胜利,开元盛世的“千帆万木”受过鲜血的孕育,从长安城的坊街间萌发。之后有无尽繁华,有不可计数的上元灯、曲江舞。这便是盛唐。

 
 

“离离原上草,一岁一枯荣。”

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”

一川烟草,是否还能得见去年春草?


 


 

回观全文。

在这两天加班加点一口吃完《枯荣》的过程中,我有很多次想放弃点开下一章。从戚玹一度推拒温琅的财物和他为他谋得的便利,到万花弟子撞破婚礼连夜出逃长安,再到温琅外调渭南偶遇戚玹和宋锦瑜席间相谈,将其扣回自己院府软禁,这些情节烙印着两个字:“狗血”,让我回到七八年前读古早原耽时那种想把手机扔出去、又不甘心只看到一半的焦虑心情。但是,一边握拳捶墙一边还是把它读完了,甚至被这个已经预知的结局虐到出神良久。为何?

什么是“狗血”?是演过千百次的“经典”情节,是逼我气得到处乱转的故事转折,是令人无法遏制继续读下去愿望的悬念和揭示。它们确实是些熟悉面孔,但套到特定两个人身上就会迸发出新鲜故事。况且,不可否认的是,它们令人“焦虑”。一个不能令人焦虑的故事,其冲突必然没有激烈到扣人心弦,那么从故事的视角言之,它就不是一个完美的故事。

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在此般人物设计下,这些看似天外来客的“狗血”剧情实为“必然”。

和评论区很多人的愤慨不同,我并不那么恨温眠的自我和执拗。我为戚玹的单纯、“乖顺”和感情用事扼腕。单纯根本不应是种“美德”,因为他的单纯,温眠一直成功把他“蒙在鼓里”,以至于温眠淤积的负面情绪无从得到疏导和规正。(我不是说温眠的“大男子主义”就是对的,他根本是“自作孽不可活”!但戚玹难道在这段与日俱下的感情中全然无辜吗?温眠害怕他知道自己杀人,这种纯善在二人的感情面前不是一面障壁吗?)戚玹的单纯从何而来?他生于农户家庭,从小家庭和睦,最远的征程无非到青岩求学。并不宽裕却温馨梦幻的成长空间和温琅所处全然泾渭之别,从而造就二人都不完美的个性、甚至相互龃龉的人设。剑三这种只限定大背景的同人小说正有此特点。不比特定已有人物的同人创作,这种小说中你可以放一个乞丐和一个大家千金(无特指),给一点点导火索让其发生化学反应。我是说,在多元的人物设定之下发生各种走向的故事。山风有露老师将一个世家出身的莫问和穷小孩离经放到一块,给定各自的细节设定,那么故事就当以这种方式发展。小说三要素中人物站首位,人设确定,矛盾自然确立。

毕竟,有几曲《越人歌》最后可以唱到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”?

 
 


支撑我在“焦虑”之中选择坚持的除却情节的吸引之外,还有山风有露老师的强大笔力。

并不局限于个人纷争的“小”场景,老师选择了相当宏大的故事格局。她把视线投向武则天驾崩后唐皇室的权力变更。在那纷乱十年间,温和戚的故事既是政局改变的关键着力点(温家与公主的联系、第一颗碧露丹的去向),亦被时代洪流所推动。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中,他们是必要的节点,也是历史车辙下的受害者。在“大我”和“小我”、“团队利益”和个人私情的挣扎间,整个故事就变得大气磅礴起来。

此外,唐朝的制度和风俗,我是第一次在同人文里见到如此淋漓尽致的体现。长安的宵禁和坊内人情,官员的品级和调动,非但没有成为写作的阻碍,反而是情节正向运动的推力。这背后足见老师的考据取材之功。甚至毫不夸张地说,我在这篇文里看见了长安,一个鲜活、真实的盛唐。

 
 

在感情中永远没有谁对谁错,因为彼此都逃不出煎熬的痛楚。

他们都是对的,因为他们确实热烈地爱着彼此。他们都是错的,因为他们都不仅仅爱着“温眠”和“戚玹”两具躯体。一个醉心斗争,他将恨这样的热烈情感与爱等同,在“被迫”作为斗争工具的路上走成了加害者本人;一个渴盼“两全其美”,天平两端不肯舍弃任一。

但哪有这么好的事?

我甚至不期待他们在另一条世界线的“幸福”结局。因为唯有悲剧的重音,才能作为幕布降落前永恒矛盾的终止式。

 


 

感谢山风有露老师的创作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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